不胜舟

宇宙中最孤独且稀有的星星

【钟离中心向】我已经有家了

  ◎造谣预警,全文5k+


  无人知晓岩之魔神初建璃月四处征战前的故事,好似自他名声鹊起时,摩拉克斯这个名字就已经是令魔神闻风丧胆的存在,所遗留下来的均是史书记载的寥寥数语。留云也曾出于好奇询问过,但最终得来的是帝君抿唇微笑的面容,转瞬便被迷得七荤八素,全然忘了开始的打算。


  但事实上,在遇到缔结契约的人类之前,摩拉克斯一直在四处流浪漂泊,居无定所。他跨越滔滔不绝的江河,攀登寒霜凛冽的雪山,走过荒芜坦荡的平野,一柄岩枪,孤身一人,看过贪欲狡黠之人,也见过心善正义之辈,世界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,逐渐从陌生的知识化为真实的存在。


  人这种生物,还真是复杂的集结体。摩拉克斯如是说。


  魔神寿命漫长,情感淡漠,生存与领地是他们扎根的基石,他不喜动脑,大多时候依靠强大的力量四处游荡,看见略合心意的住所便驻扎下来,但多数留不长久。摩拉克斯停留的新地点在矿脉附近,后面种着片松木林,郁郁葱葱,枝桠交叉间几乎遮天蔽日,脚底下的虬结的树根此起彼伏,像是土地上供起的石桥,裸露的地方布满青苔。


  他不需要避所,干脆寻了个地儿暂作修整,林深处的巨石有些年头,石身上布满罅隙,爬山虎占据近半的地盘,风掠过时抖动着叶片,好似在威慑不请而来的入侵者,摩拉克斯不在乎落脚点的模样,只不过才方方坐下松下口气,身后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。


  听着像是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,深一脚浅一脚,将干脆的叶子踩成齑粉,踏着泥腥味自重叠的木影后现出身形来。没有感知到元素力的波动,大抵是误入的凡人,摩拉克斯漫不经心地掀起眼帘,入眼即是个穿着破旧整洁的妇人。


  老妇人脸上满是干瘪瘪的褶皱,拖拉下来堆积在一块,臂弯挂着竹木编织的木篮,底部炸开的木屑瞧着用了多年,见有人居住,秉持着先来后到之念的魔神不得不放弃难得略合心意的歇息处,施施然起身准备离开。


  老妇人却在此时问出口了,“您要去哪啊?”


  大抵是避世过久未曾同人交流过,她的嗓音有些干哑,闷闷压在嗓底。闻言,准备离开的摩拉克斯目光又投递过去,“此地你居住已久,归你所有。”


  话虽如此,他到达此处之前方才经历过场厮杀,鼻翼间满是厚重的铁锈味,力量也损耗不少,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响。魔神不会被饿死,但世间万物讲究平衡之道,饿了难免会感到有些难受,摩拉克斯赫然,悻悻撇过头装作无事发生,兜帽掩住了神情。


  老妇人好似看出了他的窘迫也未点明,笑着掏出篮子里的布包,“您要是饿了,就吃这个吧。”


  布包里裹着白嫩的馒头,在蓝布下衬得更晃眼几分,比他见过的任何村庄的食宿都要朴素,摩拉克斯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,眼中滋生出些许好奇的意味。自诞生以来,他从未见过主动与魔神攀谈的人,大多数人见了他,眼中多是畏惧与崇敬,鲜少有这般平淡不惊的。


  老妇人将手中的面团放在木桩上,托着曳地的布裙便转身要走,摩拉克斯的目光这才追随而去,“你要去哪?”


  “老婆子我要回家啦。”老妇人摇摇头,絮絮叨叨着走到树荫底下,混浊的眼睛被光烙得黯淡,“太晚了,您也赶紧回家吧。”


  太过陌生的词语恍若惊雷在他耳际轰然炸响,将清晰冷静的思绪搅作一团。摩拉克斯喃喃自语,心底冒出点不知名的情愫,声音低的仿佛风吹即散,“回……家?”


  他抬眼去看时,老妇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重重叠叠的林影之下,只余下簌簌叶声,与他掌下撑坐的巨石肃然静立,远处的蓝布被风掀起一角,软塌塌折叠在木桩上。不知出于何种心理,摩拉克斯顺着心意,罕见地没有立即离开,暂时在松木林中住了下来。


  老妇人住的地方是座木屋,坐地范围不大却五脏俱全,院内放着坛水缸,大抵是雨时用于蓄水,每逢落雨时水面晕开圈圈涟漪,飞溅起细密的水珠。摩拉克斯常坐在院外不远处,瞧着內院袅袅升起的炊烟,饭菜的香味裹着林木的木质香蔓延开来,而他偶尔走神发呆瞧着花丛簇簇忘记去捕猎时,晚间也总会多他一双碗筷。


  人类的一生短暂而变化莫测,摩拉克斯与其相处不过几日,却生出不想再四处奔波的念头,不禁慨叹人类天生的魔力,似乎也不比移山填海的魔神逊色几分。一人一神逐渐熟稔之后,摩拉克斯也从她口中得知了不少往事,老妇人没出过松木林,他的孩子带着其他族人去寻求庇佑,她活了大半辈子,不愿离开家,便一个人留下来了。


  他又想起不久前的疑问,问她什么是家,老妇人摇摇头,什么也没解释,只是问他,“您在这里呆的安心吗?”


  摩拉克斯拧着眉头,似是不解她的问题,“当然不。”


  与抱团取暖、喜好群居的人类不同,魔神之间讲究领土与实力,多数时间上演的是弱肉强食与厮杀啃咬,而非守望相助、同舟共济,岩之魔神没有需要庇佑的子民,向来遇事随波逐流,此处不是他征战下来的住所,没有他布置的阵法,即便几日下来在附近逡巡数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危险,住的仍然不够放心。


  老妇人了然地说,“那这里就不是您的家了。”


  摩拉克斯不解其意,老妇人却再没怎么开口,不等他往深处了解,他的力量却引来了别有居心的魔神。数不清的魔兽自林外向内探进,散发着恶臭的涎水落在草地上,转瞬便腐蚀出小片黑沉的坑洞,极尽目力,便尽是密密麻麻挨在一起的身影,蝗虫过境般将青翠的绿浪染成枯萎的黄。


  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了。


  摩拉克斯清除完最后一批被吸引而来的魔兽后振臂收枪,澄亮的金色四散而去,消弭在掌心中。此时日头西斜,昏暗的暖光自头顶枝桠缝隙间泻下,化作斑驳的碎影落在地上,抬眼向林深处望去,光亮被遥遥铺成条深黑的通路,不知前方有何物。


  告别时,老妇人问他,“您准备去哪?”


  摩拉克斯目光困顿,摇头道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
  自那之后,摩拉克斯的生命仿佛沉寂已久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,他顺从亲人的本性,注视着人短暂而绚烂的一生,直至衣衫褴褛的人们向天空祈祷庇佑,神明自群山深处走来,只愿荡涤四方,护得浮世一隅,成了璃月最初的契约。


  此后,便是魔神战争濒临爆发。


  魔神之间强弱参齐不齐,追随的子民也数量不定,岩君为民逐鹿之名如雷贯耳,挑衅的魔神大多被打的抱头鼠窜,大大小小的族群见状纷纷迁徙南下寻求庇佑,而最先响应摩拉克斯号召的是夜叉一族,此后便是诸多散仙,时至今日,已是初具规模。


  山涧的白石山径上是铺天盖地的绿意,雨窸窸窣窣地混在空气里,掺着清亮的天光,远处山庄都衬得多了些飘渺的烟火气。这样的雨不足令人加快步伐,摩拉克斯摘下兜帽,透亮的细碎水滴蒙在发上,折射出冽冽冷光,尾发在空中略过,好似添了润的笔尾,划出抹透亮的水迹。


  还没多走几步,轰然巨响沿着脚下土地震颤传来,摩拉克斯止住脚步,脑中又忆起因地震而坍塌的房屋,毁坏的稻田。他驻足沉吟片刻,脚尖向后一转,向着声源处行去,兜兜转转,总算在岩层地下发现了一条正在沉眠的地龙。


  地龙翻身,又是场地动山摇,摩拉克斯抬手挡住头顶抖落的石屑,满不在乎巨石砸落在地掀起层沙砾。探究的目光寸寸掠过,似在评判争斗带来的利益是否达到最大化。摩拉克斯尾辫处浮漫上的鎏金越发透亮晃眼,掌间氤氲起丰厚的元素力,就在凝结出的岩刃即将挥出时,地龙骤然抬起了头,他身边躁动的岩元素瞬间偃旗息鼓。


  无人知晓地龙与摩拉克斯谈了什么,后世只知岩峦的神主应其愿望,将他带上地面,动用神力赐予他看清事物的双眼,并与他约法三章,应允他与地上的人共生,但若有一日他破坏了秩序,就要再度被封入黑暗。


  若陀龙王对此自然欣然应允,只是盲龙点睛,初识人间,摩拉克斯双目完好,不知龙王对阳光的追求。若陀出世前从未有过与人接触的经验,终日缠着摩拉克斯随行身侧,庞大的龙身抻个懒腰便拔地摇山,如台风过境般席卷残云,村庄中住民更是被震地站不稳身,纷纷跌倒在地,房屋中的用品噼里啪啦碎了一地,满是狼藉。


  摩拉克斯对此也颇感无奈,只得耐心地劝导道,“若陀,你应化作人身,龙形过于庞大,在村庄中多有不便。”


  若陀对自己的身形极为满意。闻言不解其意,却还是顺了摩拉克斯的话,“我从未与人共处过,贸然变成人形,怕是要多出几手几脚来,我倒无所谓,就怕吓坏了你的子民。”


  摩拉克斯叹道,“那你照着我的模样变便是。”


  若陀轻声应了,龙王变成的青年如龙身般身形宽厚,个子高挑,身上镌着骇人的压迫与傲气。摩拉克斯耐心地将他五官乱飞的脸摆的工整,这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,将人推出门去,给等候已久的仙家们过过眼瘾。


  时间流逝之快如黄粱一梦,若陀融入人世不过百年,摩拉克斯便又从梦之魔神手中救出了只夜叉遗孤。他自边界线赶回时已至垂暮,橘色的霞云挂在天际,荡出倩丽的色调,被解放的人们在纠缠的暮色里相拥,庆幸着劫后余生。而岩之魔神的领地天空无声无息地落下雪来,将大地盖上层银白。


  年幼的夜叉瘦小清癯,眼底拓开层薄浅的阴翳,身上披着摩拉克斯的薄衫,木讷地抬起头向天空看,呼吸间满是冷冽的潮意。他睁大眼睛,仿佛不敢置信,影影幢幢的白簌簌抖落,融化在他的眼角,那些透明锐利的线从未现身于这片土地,他却看见最后一点影子彻底消弭,不再将天空分割成绝望的板块。


  ——魈。若陀自留云口中得知了夜叉的名字,饱经淬炼的鬼怪,他在梦之魔神手底蹉跎良久,经历诸多,这个名字的确再适合不过。


  只是魈对解救他的神明心怀感激,却不知独闯魔神老巢的岩君被赶回的龙王拎着念了一通。摩拉克斯顶着众仙家毫不信任的目光再三保证,绝不会再往营地捡奇形怪状的东西回来,但若陀知道无关契约之事他从不认真,因为事隔不过三天,摩拉克斯又从外头捡回了只麒麟。


  若陀看了看神明平静无波的神情,终于露出个放弃挣扎的表情,扭过身便拎着酒瓶往军营去了。留云本就没抱有希望,她对幼崽一向有耐心,在旁对着捡回来的孩子有些蠢蠢欲动,只是小麒麟认生,每日挂在摩拉克斯身上做挂件,没有半点下手的机会。


  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岩之魔神从没照顾过幼崽,留云曾说照顾孩子不能惯着,摩拉克斯嘴上说着对其理念的认同,转头小麒麟喊饿时又塞了几朵花型饱满圆润的清心,全然将嘱咐当做了耳旁风,以至于她眼睁睁瞧着原来瘦削清癯的小孩肉眼可见的圆润起来,摩拉克斯却依然说,胖点好啊,能吃是福。


  偶尔若陀瞧见他熟练地抱着小麒麟的模样都忍不住调笑,瞧啊,咱们岩君都会抱小孩了,比以前熟练上不少。摩拉克斯便向他投来无奈的眼光,鎏玉似的眸子像是融化的金石,在光痕下淌出灼热的温度。战场上从不讲究君臣礼仪,身边的仙人大多同岩君厮混惯了,忙不迭催他别卖关子,迫不及待想知道摩拉克斯截然不同的一面。


  若陀就笑笑,坐着说,“摩拉克斯第一次抱孩子啊……”


  摩拉克斯头一次抱孩子实在算得上狼狈。彼时战争打到白热化,众人头上都笼着压抑逼仄的阴影,好像空气中都浮漫着死气,但村庄里难得出了个新生儿,那对夫妇便抱着孩子请他取个名,讨个吉利,直把孩子往僵直了身子,杵成柄枪杆的岩君怀里塞。


  那双握惯了枪的手偏偏拥着新生命时局促地不知往何处摆,摩拉克斯没抱过孩子,更没给凡人的新生儿起过名,他想了又想,最后拍板,干脆叫百岁吧。若陀当时就在旁边,闻言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,说这算个什么名。摩拉克斯不服气,说长命百岁,对现在的状况来是个福气又安康的名字。


  帝君的话从来说一不二,小百岁的满月宴上大多数人都参与了,魈局促地坐在四大夜叉身边,被浮舍的手勾着脖颈,他手中的酒杯举了又放,欢声笑语里秀净的脸上掩不住的麻木,眸底却可见藏匿的雀跃。


  宴至浓时,留云又提到某年魔神从后方入侵,这就免不得将小甘雨噎死魔神的事拎出来单独说说,她将措辞讲的绘声绘色,栩栩如生,在外威名赫赫的龙王和岩君不知事情经过,却也毫无形象地笑作一团,底下的仙人更是手忙脚乱地安抚哭出声的小姑娘,推杯换盏间满是片哄闹。


  宴席至尾时,摩拉克斯拉着若陀悄无声息退了场,众仙家横七八躺地瘫软在地。璀璨的星相继渡过深蓝色的湖,朦胧的月光绸缎似地淌过枝桠洒在泥壤上,满地都是沉静的光芒。摩拉克斯靠坐在化作龙形的若陀身上,阴影灌进兜帽,将他的神色掩地晦涩不清。


  若陀半阖着眼,昏昏欲睡间一声浅得几乎飘散的笑声自底下传来,他低头去看,摩拉克斯正打算换个舒服的姿势。他问,“你突然笑什么?”


  摩拉克斯抻直了腿,闻言答道,“只是突然间好像找到了一个答案。”


  若陀被勾起了好奇心,连忙追问,“什么答案?”


  摩拉克斯像是突然被勾起了恶劣的心思,唇边漾出个狡黠的笑,意味深长地说,“你猜。”


  若陀去闹他,摩拉克斯抱着臂却拒不回话了,晚风掠过,遍地都琉璃百合花瓣打着旋飞向半空,连龙王尾巴上新生的绿叶被抖的哗哗作响,他只是仰头眼睛看向月亮,眼底映着银白色的光,好似古井无波的水晕开圈圈涟漪。


  摩拉克斯只是想着,如果有朝一日又见到那个老妇人,想来她一定会问他一句,“您还在漂泊吗?”


  那时的摩拉克斯一定会笑开,声音中满是雀跃,“我已经有家了。”


  fin


  解释一下天空上的线就是囚禁魈的那个鸟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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